《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》(简称《辅行诀》)所载“汤液经法图”包含了一个完整的辨证论治体系,包括疾病诊断和药物治疗。在疾病诊断方面,“汤液经法图”独尊五脏虚实辨证,以肝心脾肺肾的虚实定病性,而《辅行诀》中收录的20首五脏大小补泻诸方,则明确记载了五脏虚实病证的临床表现。该文汇总分析《辅行诀》中五脏大小补泻诸方的主治症记载,对证候描述进行标准化和等价转换,统一“痛引少腹迫急”与“少腹迫满而痛”以及“烦躁”与“心中虚烦”等不同证候描述。同时,构建五脏虚实病证的四诊信息库,发现同一脏腑同一补泻的小汤证与大汤证(例如小补肝汤证与大补肝汤证)之间,相邻脏腑的大补汤证或大泻汤证(例如大补脾汤与大补肺汤)之间,均存在适应证重叠的情况。采用决策树判别模型的C4.5算法和随机树算法,均可以得到五脏虚实病证的诊断判别模型,识别出关键的症状节点。通过上述研究,为“汤液经法图”所示辨证论治理论的临床应用提供学术支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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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 20世纪80年代,一本敦煌遗书引起了中医药界的广泛重视和极大热议,该书是梁·陶弘景的《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》。它不仅从文献考古学的角度,证实了汉·张仲景《伤寒杂病论》是在商·伊尹《汤液经法》一书的基础上勤求博采而撰成,而且摘录保留了《汤液经法》的部分方剂和其中的组方配伍原理图,这张图就是“汤液经法图”。陶弘景认为,此图乃《汤液经法》尽要之妙,学者能谙于此,医道毕矣。许多学者也认为,“汤液经法图”是解开中医经方配伍之谜的钥匙。
整体上看,“汤液经法图”展示了一个完整的中医辨证论治体系,它通过五脏虚实认识疾病,采用五味补泻治疗疾病,并且确定了各个脏腑虚实证与五味治疗的关联性,给出了组方配伍的方法学原则。从“汤液经法图”的视角识病解方,可谓纲举目张。例如,风属木,故风邪外感所致感冒头痛当以治肝木为主。依“汤液经法图”可知,辛补肝、酸泻肝、甘缓肝,而经方桂枝汤正是以桂枝、生姜、芍药、甘草和大枣组方,配伍结构为“二辛一酸二甘”,用于治疗太阳中风表虚证,方证相应。
本专题邀请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金锐主任药师课题组以“汤液经法图”的学术研究与临床应用为切入点,对其中的诊断学和治疗学原理进行剖析,采用“汤液经法图”对医方、中药和医案进行解读,并对运用“汤液经法图”进行合理用药评价和慢病治疗管理的案例进行报道,以期促进中医理论精华的传承和中药临床合理用药标准的发展。
特别提示:本专栏6篇文章涉及的中药剂量“两”“钱”均来源于古方原文,不予换算,不能互换用于临床处方用药。
“汤液经法图”是商·伊尹所著《汤液经法》的关键原理图,其中完整表达了经方派关于疾病诊断和药物治疗的学术思想[1,2]。自20世纪80年代《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》(简称《辅行诀》)面世以来,“汤液经法图”就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,但深入研究者不多。目前,关于“汤液经法图”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图形本身和《辅行诀》所载大小补泻汤的方解上[3,4,5,6,7],而忽视了脏腑虚实辨证的内容。例如,有些学者关注的是“汤液经法图”五味补泻与《黄帝内经》五脏苦欲补泻的关系[3],有些学者关注的是“汤液经法图”所示各脏腑体味、用味和化味之间的关系[4,5],而有些学者则关注用“汤液经法图”所示的方法来解读《辅行诀》或《伤寒杂病论》收录的方剂[6,7]。
实际上,作为一个完整的辨证论治体系,“汤液经法图”的首要贡献就是复原了中医古老的疾病认知观。在疾病诊断方面,“汤液经法图”独尊五脏虚实辨证,以肝心脾肺肾的虚实定病性,包括肝虚证、心虚证、脾虚证、肺虚证和肾虚证5种单一脏腑虚证,肝实证、心实证、脾实证、肺实证和肾实证5种单一脏腑实证,以及不同脏腑共病和兼病的复杂情况。同时,根据《辅行诀》的记载,即使是肝虚证,也可以根据症状表现不同,采用小补肝汤或大补肝汤分别治疗,这又可分别称为小补肝汤证和大补肝汤证。结合这两方面,就形成了《辅行诀》中分别针对五脏虚实证共10种情况所设的20首大小补泻汤[3]。所以,“汤液经法图”的疾病诊断理论,既与传统的脏腑辨证不同,也与现行的八纲辨证和气血津液辨证不同,有着自己独特的阴阳五行思维。
本课题组研究“汤液经法图”的目的,在于开发其临床应用价值,在于优化临床组方配伍和提高临床疗效。这就必须要全面阐明“汤液经法图”五脏虚实辨证理论体系,明确各个脏腑虚实病证的临床表现和四诊信息,明确虚证和实证的异同、小汤证和大汤证的异同,并在此基础上,构建一个或简或繁的四诊信息库,建立一些基本的临床诊断判别模型。旨在尝试恢复“汤液经法图”所记载的传统脏腑虚实辨证理论实践体系,还原五脏虚证和五脏实证的辨证思维,并形成临床可用的辨证方法学。
因此,本文着眼于“汤液经法图”中五脏虚实病证的诊断,并首次从《辅行诀》收录的20首大小补泻汤的主治证候入手,构建四诊信息库,寻找不同病证之间的相关性,并采用决策树判别的方法建立五脏虚实病证的诊断模型。
由于《汤液经法》原书已遗,现存关于《汤液经法》的五脏虚实补泻方,全部来源于敦煌遗书《辅行诀》。在这本书中,记载了大小补泻汤20首(心包病证治并于心病证治),以及这些方剂所治疗的五脏虚实病证的类型和症状表现。根据这些症状表现,就能得到关于五脏虚实病证的核心四诊信息。
表1 《辅行诀》大小补泻诸方所对应五脏虚实病证的类型和症状表现
Tab.1
Types and symptoms of deficiency and excess syndrome of
由
表2 补泻汤主治证候的同义词和近义词识别结果
Tab.2 Synonym identification results for the main syndromes of tonifying and purging decoctions
由此可知,各脏腑大小补泻汤证的症状存在着30组关联关系。其中,同一脏腑同一补泻的大汤证与小汤证之间的关联关系有23组(序号1,2,3,5,6,7,8,9,10,12,13,14,17,18,19,21,23,24,26,27,28,29,30),同一脏腑的补汤证与泻汤证之间的关联关系有6组(序号4,10,12,13,19,29),而不同脏腑的补泻汤证之间的关联关系有16组(序号2,3,4,6,7,8,9,10,11,15,16,17,20,21,22,25)。所以,《辅行诀》收载的20首大小补泻汤的主治证记载,最明显的关联关系有两方面,其一是同一脏腑同一补泻的大小汤证之间的关联性,其二是不同脏腑补泻汤证之间的关联性,而同一脏腑不同补泻汤证之间的关联性不明显。
在不同脏腑补泻汤证的关联关系方面,由于大补泻汤的药物组成满足“母能令子虚,子能令母实”的共同配伍原则,故其主治证似乎也表现出同样的特点。例如,肾水为肝木之母,大泻肝汤需要增加泻肾的药味,而大泻肝汤证恰好也包含大泻肾汤证的代表性症状之一,即“痛引少腹迫满”。又如,心火为肝木之子,大补肝汤需要增加补心的药味,而大补肝汤证恰好也包含大补心汤证的代表性症状之一,即“气噫”。
图1 五脏小补虚汤证的代表性症状
Fig.1 Representative symptoms of small tonifying decoction of Five Zang
将标准化后的五脏大小补泻方的主治症状列于Excel作为数据集。其中,行属性为五脏大小补泻各方,列属性为各个症状,单元格值为“yes”时代表相应方剂的适应证中含有这个症状,单元格值为“no”时代表相应方剂的适应证中明确提到无此症状,单元格值为“unknown”时代表相应方剂的适应证中没有提到有或没有这个症状。最终得到20行×40列的数据集。
采用C4.5算法的决策树建模结果如
采用随机树算法的决策树建模结果见
综合来看,基于《辅行诀》大小补泻诸方的适应证信息构建的五脏虚实病证的判别模型,能够挖掘各个证型的“主症”,也能够初步建立判别模型。从决策树结构的角度看,这些判别模型还存在以下特点:
第一,用于判别建模的症状节点基本上是各个脏腑病证的代表性症状。例如,C4.5算法构建的决策树中,节点“气上冲心”代表肝木疾病,节点“胸痹心通”代表心火疾病,节点“干呕”代表脾土疾病,节点“咳逆上气”代表肺金疾病,节点“骨痿腰痛”代表肾水疾病。又如,随机树算法构建的决策树中,节点“下利”代表脾土疾病,节点“痛引少腹迫急”代表肝木疾病,节点“小便不利”代表肾水疾病,节点“胁下痛支满”代表心火疾病,节点“口干口渴”代表肺金疾病。
第二,决策树中相邻的判别结果,都是同一脏腑或相邻脏腑的病证。例如,C4.5算法构建的决策树中,三级节点“多恶梦”判别得到的分别是小补肝汤和大补肝汤,属于同一脏腑;四级节点“饮食不化”判别得到的分别是大补肺汤和大补脾汤,属于相邻脏腑。又如,随机树算法构建的决策树中,四级节点“溺血”判别得到的分别是小泻肝汤和大泻肾汤,属于相邻脏腑;五级节点“干呕”判别得到的分别是大补脾汤和大泻脾汤,属于同一脏腑。
第三,部分症状节点具有显著的脏腑区分效果。例如,随机树算法构建的决策树中,“下利”节点的分支中,选项为“yes”的侧支包含了全部脾土疾病类型,选项为“unknown”的侧支不包含任何脾土疾病类型。又如,C4.5算法构建的决策树中,“胸痹心痛”节点的分支中,选项为“yes”的侧支包含了全部心火疾病类型,选项“unknown”的侧支不包含任何心火疾病类型。
本文通过对《辅行诀》收载五脏大小补泻汤证的整理分析,提炼出小补肝汤、小泻肝汤等24首方剂的主治症状和舌脉象,确定了五脏虚实辨证的四诊信息,以及各脏腑虚实证之间的关联关系。进一步,在症状术语标准化基础上,采用决策树方法,构建了各脏腑虚实证的诊断判别模型,确定了各脏腑辨证的关键症状节点,为抓主症提供思路和支持。
脏腑辨证是中医经典辨证论治方法之一,通过辨别五脏六腑的阴阳、寒热、虚实、气血等变化来确定疾病的病位病性,例如心火上炎证、肝肾阴虚证、脾气虚证等。但是,在目前的脏腑辨证理论体系中,由于发展演变和历代医家学说的影响,经常出现“此脏腑有彼脏腑无、只有虚证而无实证”的问题。例如,脾气虚证是常见证型,而脾气实证则较少提及,心火旺证是常见证型,而脾土旺证则较少提及。但是,从“汤液经法图”所示的五脏虚实辨证理论看,五脏的虚实证型均同等存在,既有肝虚证也有肝实证、既有脾虚证也有脾实证,任何脏腑的任一证型都并不具备有别于其他证型的特殊性。本文还原出完整的古中医五脏虚实辨证体系,展示了真正的五脏虚实辨证思维。
无论是从《辅行诀》20首五脏大小补泻汤主治证候的描述角度看,还是从数据标准化后建立的决策树判别模型角度看,五脏虚实辨证的区分性指标是明确的,区分度是很高的。除了“干呕”“心痛”“汗出”等少数几个症状指标散见于多个不同证型之外,其余的大部分指标,均具有很高的脏腑虚实辨识度。例如,“恐疑”可以作为肝虚证的高辨识度指标,“吐血衄血”可以作为心实证的高辨识度指标,“饮食不化”可以作为脾虚证的高辨识度指标,“咳逆上气”可以作为肺实证的高辨识度指标,“小便不利”可以作为肾虚证的高辨识度指标。从决策树判别模型上看,通过10个指标“是/否”的判断,就可以基本实现20首大小补泻方的准确分类,为临床诊疗提供指引。
从适应证上看,《辅行诀》所载五脏大小补泻汤之间存在明显的相关性。这种相关性,不仅仅表现在同一脏腑补泻方之间,而且表现在不同脏腑补泻方之间。从
从临床实用性角度看,《辅行诀》所载五脏虚实病证的四诊信息描述依然不够丰富。例如,便秘、失眠等常见的临床症状,就未出现在任何一个大小补泻汤的适应证中。在《辅行诀》关于五脏虚实病证的原文记载中,也可能存在一些错简和遗漏之处。例如,《辅行诀》范志良抄本中记载的“辨肝脏病证文并方”记述了这样一句话“肝病者,必两胁下痛,痛引少腹”[8],但从其下的大小补泻汤证记载来看,似乎只有肝实证存在胁痛腹痛的表现,而肝虚证是没有的。再如,《辅行诀》中五脏虚实病证描述中缺少舌脉象信息,仅仅只有大补肝汤、小补心汤、大补心汤、小泻脾汤、大补脾汤、小补肺汤、大补肺汤、小补肾汤和大补肾汤这9个方剂的适应证中包含脉象,而所有的大小补泻汤的适应证中均不包含舌象。所以,为了“汤液经法图”五脏虚实辨证体系的临床应用,应尽快研究补齐上述四诊信息。